大赵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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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刘渊、刘聪、刘曜父子三人前赴后继,共同结束了西晋在中原的统治,建立了一个名为“大汉”的政权 。刘聪在公元318年也就是攻下长安的两年之后病死了 。刘聪一死,建都在平阳的“大汉”政权更是乱成一团麻。力图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是刘渊的养子、刘聪的同宗兄弟刘曜。

和养父刘渊、兄弟刘聪一样,刘曜也是匈奴的“传奇英雄”,西晋的洛阳、长安,都是由他领兵攻占的。刘聪病死,儿子刘粲继位,被权臣靳准所杀。当时刘曜正在长安,闻讯立即出兵。有效忠于刘渊、刘聪的大臣联手杀死靳准,带着所谓的“传国玉玺”,投奔刘曜。刘曜于是成了“大汉”的皇帝,并且把都城由平阳即现在的山西临汾迁到了自己的地盘长安,第二年,也就是公元319年,刘曜把国号由“汉”改为“赵”,这就是“五胡十六国”中的“前赵”。

刘渊、刘聪的各民族混合部队,成分极其复杂,既有“刘”姓的匈奴部队,也有其他民族的部队,还有同是包奴的其他部族的部队。有一支匈奴的“别种”部队,在投靠了刘渊之后,得到十分迅猛的发展,成为现在河北地区的最为强大的势力,这股势力的领袖,名叫石勒,也就是“后赵”的创始人。

刘曜的“赵”刚刚打出旗号,石勒的“赵”也宣告诞生。于是,在当时的北方大地上,出现了两个“赵”并存的局面。看来,这个“赵”字还真是抢手,因为当时的人们都相信,金生水,代晋而立的,应该是处于水位的“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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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创“汉赵”或“前赵”的刘渊、刘聪、刘曜父子固然是“传奇英雄”,创建“后赵”的石勒,同样也是“传奇英雄”。石勒的出身比较复杂,《晋书·石勒传》和《十六国春秋》都说他是“上党武乡羯人也,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胄”。但这个“匈奴别部羌渠”是从哪里来?

根据诸多魏晋南北朝史专家的研究,大家得出了比较一致的看法,他们来自“西域”,他们的身体特征,不是黄种人而是白种人,高鼻梁、深眼窝、卷发浓须,和真正的匈奴人不是一个族种。但是到底是来自“西域”的哪里?则有康居、月氏等多种说法。

学者倾向于认为,石勒的祖先来自“康居”即伊犁河下游及巴尔喀什湖西边那片地区,被匈奴俘虏之后,部族成为匈奴的奴隶,并裹胁到了东边,一路上也和其他民族有融合,所以被视为“杂胡”。南匈奴归降汉朝后,羯族和南匈奴一道,成为汉朝、曹魏及西晋的臣民,居住在“上党武乡”即现在山西武乡、榆社一带,由过去的游牧民族逐渐向农业民族过渡,当然,他们中的一部分本来在康居已经是农业民族。

其实,就一“羯”字,也可以看出他们来自于西域。这个“羯”既是被阉割的公羊,也是西域的一种怪兽。从身份来说,石勒一家和族人都是匈奴的奴隶,但在本族中,石勒的祖父和父亲又是小首领,属于这个“匈奴别部”的“基层干部”。 长大成人之后的石勒,不仅体格健壮、擅长骑射,而且为人讲信誉、重义气,善于协调各种关系,特别有亲和力。

作为匈奴中的奴隶的石勒和匈奴中贵族的刘渊、刘聪、刘曜有不同的地方。刘渊起兵之后,石勒先是跟着别人一起投奔刘渊,此后独当一面。 石勒是当时极少数除了能打仗还能安民的将领之一。刘聪攻打军事重镇壶关(即今山西长治)北边的一个军事要地、石勒为前锋,所向披靡。

攻破壶关之后,石勒又奉命与其他将领一道攻打魏郡、顿丘(即今河南安阳、濮阳一带)。在这个过程中,石勒一面招募了五万多贫苦壮丁入伍,作战部队多达十万人,一面约束军队,竟然“秋毫无犯”。史书记载是“老弱安堵如故”,“军无私掠,百姓怀之”,从而在黄河以北地区积攒了极高的人气。

那么,石勒通过什么方式网罗人才?网罗什么样的人才?他做了一件令同时代的人刮目相看,也令后来的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的事情。做了件什么事情?在军中建了一个“君子营”,网罗汉人中的“衣冠人物”。网罗这些人物干什么?干三件事:讲述历史故事、策划当前谋略、设计未来规划。简单地说,是讲历史、出奇谋、定规划。这样,石勒的军队就表现出和其他军队不一样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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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定为“君子营”的“衣冠人物”,有张宾、张敬当然还有其他人,但在基本班底中还排不上号。在这些人物中,张宾是核心。可以说,“君子营”的存在,张宾起着重要的作用,但张宾的核心地位也是随着他的作用的发挥而逐步形成的。

张宾是赵郡中丘(即今河北邢台)人,其父为西晋中山太守。张宾和当时的许多读书人,比如前辈诸葛亮、后辈陶渊明一样,博通经史,但只求大旨、不拘章句,也就是说,讲求的是学以致用建功业,而不是穷经皓首做学问。这也是乱世之中有抱负的读书人的通常选择。 石勒领兵经略东方,张宾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告诉朋友:“ 我一直在观察当代风云人物,看来只有这位“胡人”可以共成大事。

《晋书·张宾》描绘张宾见石勒的情形:“提剑军门,大呼请见。”手中握着宝剑,来到石勒帐前,高声呼唤,表示自己并非只会读书的腐儒,而是可以军前效力的勇士。 但是,张宾与石勒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产生出当年郦食其见刘邦碰出的火花,原因不是张宾不识石勒,而是石勒尚不识张宾。 但是,随着张宾等人的投奔,随着势力的扩大,“历史故事“听多了,石勒开始有想法了;“当前谋略”常验证,石勒更信任张宾了;“未来规划”逐渐清晰,石勒的目标也逐渐明确了。

张宾们给石勒讲什么历史故事?讲刘邦项羽“楚汉相争”的故事,讲光武帝“复兴汉室”的故事。这些故事听来有亲切感。 张宾们惊喜地发现,这位“胡人”竟然有点像汉高祖刘邦,有“天授”的感悟。 在听完了“楚汉相争”“汉室中兴”的故事之后,石勒十分激动,说是如果当年我遇上汉高祖刘邦,“当北面事之”,那老头的天分我是比不上的;如果遇上汉光武刘秀,“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那得好好较量一番,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光会讲历史故事只能做“顾问”,要做谋士,就得面对现实。事实证明,“君子营”的“衣冠人物”张宾更是谋略家,《晋书》称其“机不虚发,算无遗策”,甚至说:“成勒之基业,皆宾之勋也。”这种说法,有些过头,有点汉人自吹自擂之嫌。但张宾确实在关键时候给石勒出过不少好点子。

“永嘉之变”后,石勒再次领兵南下,在今河南新蔡一带与晋兵对垒。时值三月,大雨不止,瘟疫又起。石勒召集幕僚及将士商议对策。有人畏惧晋军势大,建议委屈求降;有人壮怀激烈,建议与晋军决战。石勒或仰天长啸,或沉吟不语,回顾张宾,问有何策。张宾直陈已见:将军攻陷洛阳、囚禁天子,杀害王侯、占人妻女,能求降吗?瘟疫横行、军心不稳,能够与晋军决战吗?降也不行,战也不妥,那怎么办?

张宾又是一字诀:“走”! 那么,走得了吗?晋军随后追击怎么办?张宾笑道:晋军与我军相抗,为的是自保,哪里敢追击。那么走到哪里去?张宾胸有成竹:北渡黄河,经营邺都;北收河朔,以为根本。而后北伐西征,大业可成。何惧进退无地乎!张宾的这一次的谋略,不仅彻底改变了当时的被动局面,而且规划了石勒集团的未来。张宾的“谋主”地位,正是在这一次的谋划中真正确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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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君子营”的高人指点,有与生俱来的个人天赋,有匈奴、鲜卑特别是羯族勇士们的厮杀,石勒集团迅速发展成为当时黄河以北地区最强大的势力,占有现在的河南、河北、山西、山东及辽东大片地盘。 帮助刘曜攻下洛阳,但不接受封赏,分庭抗礼的态势已经摆了出来;刘曜称帝,石勒完全不买账,这一对过去的战友,为了“逐鹿中原”,为了争做黄河流域的老大,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在抗衡的过程中,石勒的势力越来越大,刘曜控制的面积越来越小 。还有一件令刘曜窝火的事情,不好明说,但人人心中都在嘀咕。 刘聪死后,刘曜趁乱做了皇帝,为了笼络石勒,封其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十个郡,晋爵为“赵”公。尽管这些封号石勒并不稀罕,但改国号为“赵”时,刘曜应该对自己的草率后悔不已,尽管封石勒的只是“赵公”,但“天意”已经给了别人。

果然,320年,这边刘曜在长安改国号,把一个人们都熟悉的“汉“改为人们十分陌生的“赵”;那边,石勒立即自称为“赵王”。“前赵”刚刚出台,“后赵”已经登场。虽然刘曜是“皇帝”,但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他这个“赵帝”其实并不正宗,倒是石勒这个“赵王”名正言顺的,既占着地利,又占有先机。

在此后的抗争中,同是“传奇英雄”,刘曜节节败退,石勒步步进逼,终于在公元329年初,奴隶出身的石勒和贵族出身的刘曜,在洛阳及其周边地区展开决战,以酒壮胆的刘曜兵败被俘,“前赵”迅速土崩瓦解。

“后赵”乘胜抢夺地盘,到公元330年,北起辽东及燕赵之地,南到淮河,西起关陇,东至大海,整个黄河中下游流域,大约相当于三国时期曹魏的据点地区,大抵已经为石勒的“后赵”所有,隔着淮河,与南边的东晋对峙。石勒十分豪爽地给自己加了一个称号:“大赵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