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有黄埔,文有中山
这是昆明以南几十公里的一座小城。旅游胜地抚仙湖就躺在旁边几公里处,深蓝的湖泊,像滴在高原上的一颗泪珠。老照片上规整方正的古城,如今,像大多数小城一样杂乱无章。小城叫澄江。
几十年前,那群从南方来到澄江,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的读书人,在他们即将离去之际,留下了那块我已经无从寻找的碑。幸好,碑上的文字留了下来。那文字,出自许崇清之手。是年,许崇清五十二岁,中山大学代校长。
碑文题为《告别澄江民众书》。文中,许崇清回顾了中大迁滇经历。几天后,一辆辆军用卡车呼啸而来,一路烟尘,又呼啸而去,带走了一车车图书、仪器、设备,也带走了一车车百感交集的中山师生。
1924年11月,孙中山的生命只余最后半年了。他为一所大学题写了十个字的训词: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这所大学刚刚成立,或者说,这所大学是在他的直接倡议与关怀下成立的。它叫国立广东大学。
一生中,孙中山创办了两所学校。一武一文,武者即创办于1924年的陆军军官学校,俗称黄埔军校;文者即国立广东大学。国立广东大学是以三所旧有高校整合而成:一所是国立高等师范学校,一所是广东法科大学,一所是广东农业专门学校。一年多后,广东公立医科大学也并入进来。
由“3+1”打包而成的国立广东大学,其校园,天然地分成四部分。文明路上的广东贡院,系清代乡试考场。清朝末年,废科举办新学后,两广速成师范馆创办于此,以后,演变为国立广东高等师范学校—俗称红楼的明远楼,便是当年的历史见证。
广东法科大学前身系广东法政学堂。1905年,两广总督岑春煊奏请朝廷,将相当于公务员培训机构的广东课吏馆改为广东法政学堂;1923年,广东法政学堂再改为广东省法科大学。其校址,在广州法政中右巷—早就面目全非,基本找不到踪迹了。
1909年,广东成立全省农事试验场并附设农业讲习所;1917年,改建为广东公立农业专门学校,校址在广州农林下路,当年的校园也荡然无存了。广东公立医科大学,前身为广东公医学校,创建于1909年,校址几经迁移,落址百子岗。
如此分散办学,管理自然不便。尤其重要的是,除广东公立医科大学外,其余三处校舍均在广州市中心。车水马龙,市声喧喧,并不量适合讲学读书的地方。国立广东大学组建伊始,孙中山就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他下令另觅新址。
这一任务,交给了邹鲁。邹鲁“多次查勘”,最后选定了广州东郊外的石牌。邹鲁两度出任中大校长。第一次是自国立广东大学创办的1924年6月至1925年9月。其间,他虽查勘并计划在石牌建新校,但不久就离任了,建校计划只能搁置。
1932年2月,邹鲁第二次出任校长。此时的国立广东大学,已在1926年更名为国立中山大学。重返中大,邹鲁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建设新校园重新提上日程。邹鲁把石牌校园的建设时间定为六年,两年一期,分三期完成。
第一期从1933年动工,到次年秋天完成。1934年春,农、工、理三学院率先迁入新校区。第二期于1935年秋结束,文学院、法学院也于当年秋天迁入新址。中大发展至此,学生超五千,这在当年的高校中,几乎是首屈一指的。至于中大图书馆的三十万册藏书,更是毫无悬念地位居全国高校榜首,其后才是燕京大学、北京大学和金陵大学。
今天的广州,石牌是一个十分独特的存在。据说,它是全广州最大的城中村。站在石牌的许多地方,抬起头,都能看到大牌高大而时尚的现代建筑,但石牌村却都是零乱而矮小的自建房。房屋与房屋之意,狭窄的陋巷,就连两人相对而行也须侧了身子。航拍影像上,石牌如同被高楼森林包围的一片低矮洼地。
石牌周边,分布着好几所大学:暨南大学、华南师大、华南农大和华南理工。事实上,几十年前,石牌所涵盖的地域范围,远比今天更大。这一带,都被笼统地称为石牌。五山的一条浓荫匝地的街道正中,矗立着一座石彻的穿斗式牌坊。
牌坊立柱上挂着黄底红字的铭牌:华南农业大学。牌坊上方的横额上却是淡红色的大字:国立中山大学。牌坊下的石碑表明,这座石牌坊,乃是民国二十三年,也就是中大第二期工程时所建。
中大几年间修建的大大小小建筑,保存至今的,还有二十多座,大多分布在华南农大和华南理工校园内:体育馆、教室、实验室、天文台、日晷台、喷水池……这些以中式为主、西式为辅的老建筑,穿越百年时光之后,有一种古朴而沉静的气质。
正门牌坊背面,有一行遒劲的大字: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它的书写者,乃校长邹鲁。一、二期工程在短时间内顺利竣工,中大拥有了宽阔而不失精致的校园。然而,第三期工程还未竣工,就不得不永远停下来。日本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