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定到澄江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全面侵华。国难当头,中大的建校经费停发了,第三期工程未完工者也一律终止。8月,日机开始轰炸广州。从此,直到广州沦陷,日机对广州的轰炸历时一年多。
中大石牌本部和文明路校区也多次遭到轰炸,死伤十余人,校舍炸毁多间,图书仪器损失惨重。尤为不堪其苦的是,由于石牌地处广州城南郊,从海上飞来的日机进入广州前,必从石牌掠过。于是,跑警报便成为师生们的家常便饭。
最初,内迁的目的地定为广西;及后,由于种种原因,内迁未及实施就终止了。到了1938年10月,终于非迁不可了—日军从惠州大亚湾登陆后,直扑广州。1938年10月19日,中大师生已经能听到从东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炮声,离别石牌的时刻到了。
这一天,中大动手将此前没有转移的校产—图书、仪器、设备、教具、试剂搬到临时雇来的一条条船上。20日凌晨2点,教职员工及家属们面色悲怆,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登上了停在珠江码头的客船。21日,日军进入广州。当天早上,日机飞临石牌上空,用机枪低空扫射,搬运校产的工作只能就此结束,“孙中山先生苦心创办的国立中山大学,现在只剩下五船积蓄了。”
中大师生内迁的目的地,是珠江流域的一座小城—罗定。中大的船只,从珠江进入西江,溯西江而上,经佛山、三水、肇庆等地后,抵南江口,再溯泷江而上,可达罗定县城。一周后,船上的中大人终于望见了泷江之滨一座高耸的塔。漫长而危险的航程终于结束了。
农、医、法三学院安排在城内,借用了罗定学宫、民众书院以及罗定中学;理、工两学院安排在城西五十里的大湾;文、师两院及图书馆和研究院安排在城南七十里外的罗镜镇;附中安排在泷江对岸的文塔附近。庞大的中大只得如此委屈地化整为零。
然而,中大来到罗定后,才发现事情并非想象得那么简单,首先是校舍极其紧张。其次是外来人口激增,物资立即紧缺,物价连续上涨。再次,罗定距离广州只有二百多公里,万一日军继续西进,罗定也将失守。
无奈之下,中大只得放弃罗定,另选新址。一度,中大考虑迁往西距罗定五百多公里,地处中越边境的广西龙州。不过这一设想很快被否定,另一个更遥远、相对更安全的小城进入决策者视野。
那就是此前绝大多数中大师生根本没听说过的澄江。从1939年1月30日到2月28日,一个月里,中大组织了在广州的十五批计七百五十余人内迁澄江。澄江市大体呈梯形,东北西三面是起伏的山脉将其环绕,南面的缺口则是黛色的抚仙湖。
其时的澄江,虽有铁路穿过,然从车站到县城却没有公路,步行得五个小时。昆明南下的公路,修到离县城还有十公里的中关坡,没钱了。中大的大量设备、仪器要搬到澄江县城,没有公路,十分不便。
中大通过云南省政府向省公路总局提出,希望在五个月内修通这条断头路,并表示可以补助部分工程款。在中大的帮助下,只用了不到四个月,公路便全线贯通了。通车那天,运送中大物资的八辆卡车如一字长蛇,轰鸣着驶向澄江县城,十分壮观。
中大在澄江,也毫无悬念地进驻了澄江文庙。当年,文学院和研究院就设在文庙。除校本部及文学院、师范学院和研究院设在县城外,更多学院只能布局于周边村子。如农学院在离城两公里的鲁溪营,法学院在离城四公里的右所镇上备乐革,工学院在离城三公里的旧城镇中所和梅玉村,理学院在离城三公里的东龙潭、东山村。
毗邻县城的抚仙湖,是一个风景绝美之处,也是中大学子经常游玩的地方。“在晴好日子,同学往往成群结队,或俪影双双,到此野游,当中也有我们这一小撮。啸傲抚仙湖畔,吃喝嬉笑,恣情玩乐,真是一件潇洒脱俗的赏心乐事。”澄江太小,便去昆明。
迁往澄江的中大学生大多来自广州、香港、澳门或是南洋,家境较为富裕,至少也是小康。故此,和抗战中的绝大多数内迁高校相比,中大学生的生活水平最高。其时,昆明物价还未上涨,中大学生“多住在泰和酒店或南屏饭店,吃则在冠生园等大馆子,都是一流的”。同样是流亡学子,同样是在大后方的昆明,衣冠楚楚的中大人,恰好与破衣旧帽的联大人、同济人形成鲜明对比,宛如两个平行世界。
对大批来自粤港澳的中大师生而言,澄江虽好,终是异乡,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回到故园。就在1939年春,中大突然发生了当地人称为“痧瘟疫症”的疫情。一周内,一些学生在短期发烧后,身上出现稀疏的小红点,小红点不断增多、扩大,连成一大红片,并由红转黑,至少有一名男生和两名女生死亡。
一时间,人人自危,谈疫色变。恰好,在澄江办学一年多后的1940年,广东当局认为,本省除敌占区外局势较为稳定,而本省及邻近的湘赣桂等地区学生想考读中大十分困难,中大如迁回粤省,就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此时,中大校长邹鲁因病去任,由许崇清代理。许崇清也希望将中大回迁。加之1940年7月,日军有从越南进攻云南的动向,国府遂下令所有迁到云南的大学“立刻准备万一,快速搬迁”。于是,中大又一次踏上了迁徙的漫漫长途。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