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古人类—文明曙光（上）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理念无处不在，据古代典籍《周礼 东官考工记》记载，只有综合了天地实空、物料材质和人工技巧等多方面的因素，才能制作出可以称为”良“的器物。现代考古研究发现，早在十几万年前，东方古人类就已经开始追求”材美“与”工巧“。并在不断演化进程中，观察自然、改造自然，以顺应”天时“和”地气“。

从石头到石器，从随意偶然的刻画到有意识的创作，石器，在古人类手中成为了适应环境、改造自然的工具，也成为了人类审美启蒙的一把钥匙。坚硬的质地、质朴的线条、鲜艳的颜料，古人类留下的神秘符号在传递着什么样的信息，不同地区的遗迹在材质、形态、主题方面有什么不同，不同时代的审美表达何以差别如此之大呢？

2019年，为配合川藏铁路的修建，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川西高原展开了一项考古专项调查，也正是此次考古过程中的新发现，让四川省稻城县的皮洛村不再默默无名。稻城县地处横断山脉东侧、青藏高原东南缘，复杂的地形让这里的气候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称。

令考古人员惊奇的是，皮洛村竟然保存着近百万平方米的旧石器时代遗存。在皮洛村一处山坡的电线桩旁，一枚造型精美的石器引起了考古人员的注意。它做得非常薄，两边都是对称的、通体的，加工精美程度也非常好。这让考古人员马上联想到一种在史前考古中具有重要地位的石器技术--阿舍利技术。

什么是阿舍利技术，它的作用是什么？它是包括手斧、手镐这样一套工具组合成的一套技术体系，最早发现于法国的圣阿舍利遗址，所以叫阿舍利技术，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件标准化生产的工具。

此前，学术界曾就东亚地区是否存在典型阿舍利技术争论不休。广西百色盆地、湖北丹江口库区等多个地方都曾出土手斧，但由于加工不够薄、不够对称，被部分学者认为达不到阿舍利标准或者不够典型。考古人员在皮洛遗址采集发掘的100多件阿舍里手斧，为长达半个多世纪关于东亚地区阿舍利的学术争论画上了句号。

测年结果显示，皮洛遗址的年代从距今20余万年一直延续到几万年前，这也意味着当时的东方古人类当中已经出现了能工巧匠。 阿舍利手斧所刻意追求的对称性，不但代表了古人类进化到直立人时期实际加工制作的最高技术水平，更证明了古人类最初的审美认知与对美的向往。

这是一根来自13万年前的象牙，象牙上的几条划痕引起了考古学家的兴趣。这根象牙出土于一个洞穴，一系列的疑问随之诞生。象牙为什么会出现在洞穴中，划痕是古人类留下的吗？如果是人为造成的，当时的古人类希望通过划痕表达什么呢？

尽管已年逾90，但黄万波依然活跃在考古现场。作为考古学界资深研究者，2001年在重庆奉节县兴隆洞的一次考古经历，曾给他的职业生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山洞里厚厚的原生堆积物，下方一段长约15厘米的树根状物体被发掘出来，这么深的地下，又如此黑暗，树根很容易腐烂，这段物体到底是什么呢？

经过十多个小时小心翼翼的发掘，一段象牙的根部露了出来，而且两根象牙并排紧靠在一起，山洞里怎么会有两根摆放整齐的象牙呢？ 晚上回到驻地，黄万波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他惊奇地发现象牙上竟然有几条深浅各异的划痕。像门齿有铲树根、探路等功能，难道这些刻痕是大象自己造成的吗？

经过各方面的研究，包括痕迹的观察和埋藏学的研究，证明它确实是人类的刻画，这是一种意念的表达。 在没有纸笔的时代，古人类在自己生活的洞穴里有了表达的冲动。他以象牙为创作底板，可划出自己对于自然的观察，他划的是什么？

它的第一组是为树枝状，由树梢和树干组成。第二组的整体形象似鹭鸟冠羽，也就是小鸟头上的一个羽毛。我们的美术史，或许就这样从几根线条开始。给动物化石的铀系法测定结果显示，兴隆洞遗址的年代为距今约18万至13万年。这根古象牙的发现，将人类有现代思维特点的创作时间提前至13万年前。它是东亚目前所知最早的艺术作品，而艺术创作是现代人类的思维能力与行为标志之一。

今天，即使是不懂艺术的人，也会通过对居住空间的构筑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小到工位上的摆设，大到房屋的装修环境、空间、布局、装饰，无不体现着一个人的自我意识与审美情趣。那么东方古人类又是何时开始搭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20世纪90年代，福建三明市钢铁厂在一次开采爆破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山洞，山洞里的地面不是常见的野外环境，而是铺上了大大小小的石块，面积约120平方米。什么人会这么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船帆洞是个石灰岩溶洞，洞里的钟乳石不断滴水，长此以往，地面积水。为了抬高地面，居住在这里的古人类在洞内铺设石子，并流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u字形排水沟槽，兼顾了美观与实用。经检测，这处石窟地面遗址距今约为4万年。4万年前的古人类如何完成这样一个不算小的工程呢？

如此大面积的古人类石铺地面，不仅在中国是首次发现，在世界上也很罕见。这说明当时的人类不但满足于被动的适应环境，而要主动地改善环境。 从20万年前的对称性审美萌芽，到13万年前稚嫩的线条艺术诞生，再到4万年前对于居住空间的改造，东方古人类就这样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缓慢觉醒，并不断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