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商记—商从何来（下）

钺，是一种兵器，也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钺的纹饰大小标志着主人的身份。1965年，在河南新郑望京楼水库的东南边，当地群众在平整土地时发现了一个“大斧子”，而这个“大斧子”经鉴定是一件商代的青铜钺。斧身上一双凸起的眼睛，两个獠牙狰狞肃穆，34厘米长的巨大体量暗示其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2010年，考古人又在这片区域发现了分属夏代、商代的两座城址，究竟是哪些事件曾在新郑望京楼这片土地上演，这件巨大的兽面青铜钺又关联着哪段历史故事呢？ 吴倩是新郑望京楼遗址考古负责人。2010年，她初到望京楼遗址时，还是个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她铆足了劲儿要找到城址所在，终于在勘探了一个多月后有了重大收获。

她的脚下不是一座城，而是跨越了夏商两个王朝的两座城。望京楼遗址发现的夏代城址面积约为168万平方米，在目前发现的夏代城池中，规模仅次于二里头遗址。这里是何人所居，商人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攻下了这座堡垒？

夏王朝东方有三个方国，一个是韦，一个是顾，一个是昆吾，这三个方国可以说是长期为镇服、保护夏王朝的东方，立了很大的功劳。为了斩断夏王朝在东方的三根支柱，商汤颇费心思，以各种手段促成商与东夷的联盟。伊尹，据《墨子 尚贤》记载，是“有莘氏女之私臣，亲为庖人，汤得之，举以为己相。“这段话记录了伊尹本是随有莘氏陪嫁而来的外臣，但商汤看中他的才华，便任用他为相。

而有莘氏便是东夷的一支。可见商汤不仅通过联姻的方式促成联盟，还具有知人善任的眼光和魄力。商汤另一位重臣仲虺，出身“薛“地，也是东夷部族的一支，如此，左膀右臂都选用东夷人，令商汤很快有了牢靠的盟友，距离实现建立新王朝的宏图伟志又近了一步。《左传 昭公四年》，列举了历史上著名的几次诸侯大会，其中，”商汤有景亳之命“，正是商汤与东夷各部首领的会盟。

从这次会盟之后，灭夏进入了倒计时。 《史记》中记载，“汤自把钺“，率诸侯，“以伐昆吾，遂伐桀“，而后“桀奔于鸣条，夏师败绩”。《尚书》则提到，“成汤放桀于南巢”。失去了东方的防线，夏桀战败于鸣条，逃往南巢。其实此刻，商汤和他的东夷伙伴已经完成了灭夏，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

流经安徽省肥西县桃花镇的派河，发源于江淮分水岭周公山，经由此处向东南汇入巢湖。 在派河北岸的台地之上，三官庙遗址是一处江淮地区典型的台墩遗址，就是这片面积不大的聚落遗址，出土了18件青铜器。这批青铜器是何人使用？又为何会在这里集中出现呢？

商王朝建立后，依然有这样一批人使用着带有夏代特点的器物，其中还包括了青铜器。有学者推测，三关庙遗址或许是夏桀战败后逃往南巢避居的地方。 考古发现，三观庙遗址存在时间并不长，这些曾经作为礼仪用具使用的青铜器或弯曲或破碎，被人为掩埋于地下。我们尚不知河边的这处台地曾发生过怎样突然的事件。

而对于刚刚建立的商朝来说，如何安置夏王朝遗民成了一个难题。 同一时期，在今天的河南洛阳，位于洛河南岸的夏都二里头遗址的宫殿变成了废墟，原先生活在这座城中的夏人也渐渐搬离。而在洛河北岸，距离二里头夏都6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一座新的城市---偃师商城。

偃师商城被发现时，曾一度被认为是商王朝的都城，虽然与100公里外的王都郑州商城相比，这里的规模只有不到1/6。但偃师商城的城市规划严整，城墙、道路、宫殿、水网一切井然有序，颇具都城之姿。为什么商人已经有了自己的都城，还要在夏都旁再建立一座如此高规格的城池呢？

陈国梁，从事考古工作快20年了，前15年他埋头在二里头遗址，复原夏王朝从鼎盛到衰败的历程。最近这10年，他又在距离二里头不远的偃师商城遗址，感受着商王朝光辉的冉冉升起。陈国梁说，偃师商城并不不仅仅是安置夏夷遗民的地方，它还把一些重要的工业生产，或者一些高等级、高技术的人在那进行安置。但是同时也不让他们离得太远，建那样一个城市，既可以控制他们，也可以利用他们。

二里头遗址发现的方格纹铜鼎，是迄今已知最早的青铜鼎，铜高20厘米。而郑州商城出土的兽面乳钉纹方鼎年代属于商代早期，通高已经达到81厘米，体量大大增加。夏人以鼎象征王权，商人便沿用这样的方式打造更具雄伟之势的国之重器。这背后不仅有赖于商王朝对铜矿资源的控制和占有，也与技术水平接续提升密切相关。

王朝有更替，中华文明却不曾断流。商汤结束了夏王朝的统治，夏王朝时期的文化都在商王朝时期得到传承和发展。商朝自汤建立后延续了500多年，开启了中国青铜铸造走上巅峰的道路，也孕育出迄今已是中国发现年代最早的成熟汉字系统---甲骨文。文明不是一蹴而就的，时光点滴落下，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不断泛起涟漪，终于在某一刻掀起历史的波澜。